有個新同學來上課,照例我會先「問診」一番,主訴是膝蓋會痛。下課後我再多問候兩句,同學回我說,「可是膝蓋還是痛啊」。
還有個老同學,總是習慣骨盆前傾,翹起屁股,而同時卻又一再抱怨著自己的下背酸痛。在練習的過程引導同學讓骨盆回到不再前傾的位置,釋放開下背的壓力。但同學抱怨這樣的「新動作」很吃力,很累,不舒服,原本習慣、不必再調整的姿勢才「舒服」。
我不時會以為是不是緣份還沒到?但有些時候,我也會想些辦法,看看能不能多製造出一些機緣出來。
像是一些奇怪的,不一樣的伸展方式。和平常習慣不一樣的、和過去認知不一樣的練習方式。舉個例子來說吧。兩腳打開大概骨盆的寬度,拿一塊厚實的瑜珈磚,放在右腳底下。我們直覺的反應是左腿伸直、右膝自然彎曲。但如果我們試著反向操作,讓站在地上的左腿彎曲,同時慢慢讓右腿伸直一點,而且盡量把往後移動的臀部帶回來,讓軀幹、骨盆都好像要直立似的。慢慢來,動作不要急,也沒有一定要伸展到什麼程度不可,這是在做實驗哦。
如果真的試著照上樣講的方式操作,可能會讓我們「發現」一些以前不曾注意到的身體部位,比較深層的組織,不太能馬上清楚定位、說明的體感。有時候我會開玩笑說,嗯,「開天眼囉!」
前兩天一個同學分享他的體驗,說他上星期上完課回家,肚子裡好痠,痠到隔天睡醒之後還在痠,「而且痠的不是肚子表層,是肚臍底下、裡面的深層的痠」。這是不一樣的身體層次的發現之旅。
還有另一個同學,下了課之後,自己躺著休息,兩隻腳踩在牆上,大約是在模仿之前上課中的某個動作。我看著他的骨盆還沒真的釋放開來,就請他再微調身體和牆面的距離,讓大小腿的角度從九十度放大到差不多一百二三十度。他觀察到股骨的頭部真的放回到髖臼(hip socket),接下來的感覺是,「空間打開了」,「能量好像就能流動了」。這也是讓人想拍拍手讚嘆的發現。
另一堂課我教到有點像是伏起挺身的 chaturanga,不少同學都覺得吃力,或者肩頸上背很緊繃,特別是從地面趴著要回到 chaturanga 的過程更是累人。一要用力,手肘就往外像一對翅膀張得好開。於是,我們就再重覆玩兩三次,但是玩的過程要仔細觀察上背、肩膀的狀態。手肘盡量往外張開,和手肘往身側肋骨夾進來,原本的動作會有什麼不同呢?
同學們在仔細觀察自己的身體,我在仔細觀察同學們的觀察。有的人好像還是有點挫折,有的人眉頭鎖緊,有的人突然嘴角微微上揚。我看到大家都在專注實驗、體驗、觀察、感受。
「有沒有順利『完成』動作,真的不是那麼要緊的事」,要能真心說出這種話,前提是,動作的過程已經有一些樂趣出現,讓我們滿足、喜悅。
上次說到有同學的心得是「真的有地心引力耶!」,這也是一種樂趣的表現。也有的同學會在某個動作停留、結束、下課後會說,「好奇怪的感覺哦,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然後繼續回想、找尋,或者試圖定位、定性這種不熟悉的體感。這當然也是樂趣的表現。
體驗到身體裡的、還未曾察覺到過的層次、感受,對我來說,就是某種程度的「開天眼」;這才是好玩、樂趣之所在。
「開天眼」要看到的,不是前世今生,不是三十三天的滿天神佛、七寶奇觀,也不是就能讓我們遇到神醫或者什麼大師手一抬一指就解決了我們長期的病痛和苦難。我們要練習的是看到早就存在於自己身體裡的不一樣的可能性、不同的選項,我們要體會到自己就可以創造新的空間、新的自我。
想法就在你的身體裡。從身體、身體的動作著手,是改變思維的最具體的方式。從身體裡去感受、嘗試、體驗不同的可能性。真正認識到我們並不是過去所以為的那些限制底下的自己。
所謂 somatic education,所謂身心實驗,所謂練習,我覺得大概就是這麼回事。真的好好玩,所以才會繼續玩,才會玩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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