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珈療癒了什麼?

我們總是多少有些什麼毛病、症狀,在身體這個那個部位,在這種那種情緒裡,在這般那般的思考模式中。

有的人長期背痛,有的人時不時肩頸痠,有的人呼吸不順(甚至會有「忘了呼吸」的狀態出現)。

有的人兩隻腳掌就是沒辦法好好站在地上,有的人總是骨盤歪斜外加前傾或者後傾,有的人始終脖子往前方伸長讓頭一直處在軀幹前方。

有的人沒辦法安靜個三五分鐘不說話,有的人三五分鐘不摸到手機滑一下畫面就焦躁不安,有的人在人群前就興奮異常,有的人只想躲在角落一邊無意識地畫小圈圈一邊覺得自己好可憐。

有的人白天提不起精神,有的人夜晚無法入眠,有的人整晚睡著覺一直在做夢,有的人白天沒睡覺也一直在做夢。

然後我們試著看醫生,西醫看完看中醫,中醫看完看民俗、另類療法,接著拜拜求神求佛求上帝,算命排生命靈數排塔羅,咒語從漢語唸到梵語唸到藏語唸到夏威夷語(聽過 Hooponopono 吧?)。


source,也請參考「解脫道上不會有伴,就你自己。」這篇文章。

也有的人剛好接觸到瑜珈,也有的人高舉著「療癒」的旗幟在賣瑜珈。

瑜珈好像的確有些「療效」,不是嗎?要不然為什麼我們要辛辛苦苦地下完班、週末假日還抽空來折磨自己?

回想看看上一次去按摩(或者推拿、整脊)的美好經驗,整個人慢慢地鬆開來,肌肉、筋膜、神經、情緒。但可能在回家的路上,在隔天睡醒下床之後,在一陣辦公室緊張的作業、操勞不停的家事工作之後,那些美好的體驗全然消逝無蹤,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當然很多時候,瑜珈課帶來的效果也差不多是這樣。

我們還沒理解清楚其中的關連,道理,因果關係。我們還在嘗試去理解自己究竟是用什麼方式在使用身體,用什麼方式在思考,用什麼方式在看待情緒。

我們想繼續探究、挖掘進去。我們試著在這個前彎或者後彎裡實驗看看,我們試著兩腳或者單腳站著看看,我們試著倒立看看,我們試著暫停吸氣吐氣一小段時間看看。

我們試著靜坐看看。

光要坐著十來分鐘就不舒服了。下背痛,膝蓋痛,呼吸不順,腦子完全靜不下來啊。

因此,我們繼續學習一些技巧,什麼樣的坐姿才舒服,才不費力。哦,原來如果骨盤不前傾,不後傾,整條脊柱好像就比較自然可以順利延伸,呼吸好像就比較輕鬆了。哦,原來如果先活動活動髖關節、肩關節,坐著的時候彷彿可以比較不費力掙扎。哦,原來如果能夠持續維持一兩個星期、一兩個月的簡單運動,早點睡,吃飯別吃到撐飽肚子,靜坐的過程似乎就少了很多阻礙,順利許多。

把注意力從腦子的跳躍思考,切換到觀察、感覺自己的身體,呼吸說不定就慢慢穩定一點。呼吸穩定一點之後,腦子也就鬆了一點;腦子鬆了一點,呼吸又再變得更勻更順。

突然,我們意識到,咦,下背好像這陣子比較不痛了,睡眠的品質似乎也改善了一些。

這些「療效」並不是來自瑜珈老師的口令,不是來自老師調整你身體的那雙手,也不是來自宇宙的神奇能量。

這些「療效」是瑜珈練習過程正常的副作用。有的人練個三五個月會開始慢慢察覺到這些副作用出現,有的人得花久一點的時間。但也有的人練著練著,一不小心,把副作用當成主要的目的。

那主要目的是什麼?我哪知道啊。


* Leslie Kaminoff 最近修改了他前幾年前的那篇文章 I’m Not a Yoga Therapist Anymore,重新刊出,很值得同業或者有志於從事這一行的朋友們仔細讀讀,仔細想想。

你的姿勢阻礙了呼吸嗎?

沒有人不希望能夠好好呼吸,輕鬆呼吸。可是有不少朋友都有呼吸的障礙,其中之一,很可能是姿勢。

是的,你的姿勢有可能阻礙你的呼吸。

例如說,駝背,例如說,骨盆前傾、小腹凸出。

坐在電腦前、拿著手機滑、癱在沙發看連續劇,說不定都感覺不到有什麼問題;一旦走個幾分鐘的路,爬兩層樓梯,就開始覺得上氣不接下氣。

試著躺一下吧。


Source: Core Awareness

感覺一下自己的身體。看看自己的上背是不是能夠放鬆,讓地板支撐著兩片肩胛骨?自己的骨盆是不是能夠平放在地面?或者一邊高一邊低?

比較能夠好好呼吸了嗎?別急,慢慢來。別太用力硬拉長呼吸的時間。

或者試著在上背底下墊個抱枕。


Source: YOGA FOR HEALTHY AGING

小心別讓自己的下背承受太大的壓力。試試看,讓膝蓋彎曲,腳掌放在地板上。舒服一點了嗎?再感受一下呼吸的狀態。有沒有平順一點?再試試看,把一條手臂高舉過頭,手肘彎曲並且放在地板上,仔細觀察這一邊的胸口和另一邊的胸口,呼吸的過程,有沒有什麼不太一樣的感覺?

真的不急,慢慢來。花個五分鐘,十分鐘都好。一手舉完,換另外一手看看。

在呼吸的過程裡,胸廓會自然往四面八方擴張、收縮,前後、左右側、上下等不同的面向都同時在運動,在改變形狀。看完影片之後,再躺下來試試看吧。

重點不是呼吸的量立刻有多大的改變,而是呼吸時的狀態。你愈專心,愈仔細感受、品味(而不是評價自己做得多好或者多爛),效果可能就愈明顯。

躺了幾分鐘之後,試著回到坐姿,坐在瑜珈磚或者椅子上都好,看看能不能回到像剛剛平躺時的呼吸狀態。讓腦子裡重演剛剛看的呼吸的影片,讓身體細細察覺呼吸過程中,胸廓和橫膈膜的運動。

幾分鐘之後,再觀察看看自己的姿勢,和平常有什麼差別嗎?

下次練瑜珈的過程,三角式、側三角式,平板式或者戰士一、戰式二都好,緩和的前彎或者後彎都玩玩看(當然還包括最後的大休息),讓自己試試看也用類似的心態進行。

姿勢的調整,就是呼吸的調整。記得調整的過程溫柔一點,別只是想著繃緊力量做擴胸的運動哦,一不小心繃得太緊,很快就又會打回原形囉!

綻放在死亡谷的花海

北美洲最低、最乾旱、最炎熱的地區,死亡谷(Death Valley),幾乎可以說鳥不生蛋的地方。其中最低的地方,惡水盆地 Badwater Basin 位在海平面下 86 公尺,夏天攝氏四十幾度是常見的事,在 1913 年時死亡谷的 Furnace Creek 曾高達 56.7 °C,據說是地球表面目前為止的最高溫紀錄。

這樣的地方,很難讓人聯想到生命力的意象。


By Brocken Inaglory – Own work, GFDL,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ndex.php?curid=3115716

在一般正常的情況下,死亡谷一如其名,除了少數世居於此地的 Timbisha 印地安人之外,人煙罕至。十九世紀中葉淘金熱的時代,冒險經由此地的人看著緜延的高山,一望無盡的沙漠,很容易瞭解到大自然的殘酷與無情,生命的無助。死亡谷大概也因此而得名。

但即使在表面上看到的嚴苛條件底下,說不定還是有無限的可能,只是一時之間,肉眼無法清楚察覺。

死亡谷國家公園的巡守員 Alan Van Valkenburn 說,

數不盡的種子就在那裡等著綻放,等著成長。只要有適合的條件,像是一場適時的暴雨,這些種子就能夠馬上發出芽來。

By Chuck Abbe – Desert Gold (Gerea canescens),CC BY 2.0,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ndex.php?curid=10824578

據說花朵這樣超級盛開(super bloom)的景象,十來年才能看得到一次。我們沒辦法期待這樣的時機什麼時候又會再出現,但只要種子還在土裡,只要哪天因緣具足,花朵就會再度盛開,再度綻放無窮魅力的生命景觀,即使在我們以為只有死亡的地方。

樂趣在哪裡?

the joy in playing

很喜歡謝勒德的露西有次問謝勒德一個問題:「要是你練習了二十年,結果並沒有變得有錢,也沒有變有名,那怎麼辦?」

對謝勒德來說,貝多芬是他的偶像(他可以用玩具鋼琴彈貝多芬的作品),音樂就是他的生命。

我這兩天感冒,精神體力都不好。今天早上邊吃早餐邊瀏覽著網路新聞,朋友丟來這則漫畫,我頓在這畫面。

我站在露西的立場,問我自己,「喂,你還能不能再練二十年?三十年?」「你這輩子大概不可能有機會變有錢人,變名人吧?」

跳回謝勒德,我試著回答自己,「當然要努力維持基本的生存。話說回來,變成有錢人、有名人,日子真的就比較快樂嗎?有錢的名人,晚上去吃個路邊攤、宵夜還會被狗仔隊偷拍呢!」

露西這下子又回復平常的刁蠻,咬著我追,「前面的問題,別逃避!你還能再練二十年?三十年?這後半輩子一直練下去嗎?你有辦法像謝勒德那樣,把音樂當成是自己的生命,一架玩具鋼琴就滿足了嗎?」

我低下頭來,本來想拿還在感冒當擋箭牌。露西瞪了我一眼。我只好轉過頭看看謝勒德求援。他維持著招牌動作,低著頭,兩隻手自顧自的彈他的貝多芬。

Schroeder_Piano

不一會兒,謝勒德終於吐出那句話來了:

彈琴真的很好玩嘛。練習的本身就是樂趣啊。

露西搶白回話,「聽你在放屁!」

不是為了看見天堂

靜坐會讓身心舒暢,靜坐會讓情緒緩和,靜坐甚至會讓人看到黃色的光、金色的光,看見滿天神佛,看見天堂。

所以很多人喜歡靜坐。

所以很多人一靜坐下來,滿腦子想著曾在書本上讀過的描述,念著上次坐時體驗到的一點快感。

阿姜查的話,是很重要的當頭棒喝。

We don’t meditate to see heaven, but to end suffering.
我們靜坐不是為了看見天堂,而是為了要終結痛苦。

《五燈會元》裡記錄了臨濟義玄禪師的一段話,就是成語「當頭棒喝」的典故出處:

上堂,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亦豎拂子,僧便喝,師亦喝。僧擬議,師便打。

中國唐代的臨濟義玄禪師跟從黃檗希運禪師出家,常向黃檗請教佛法的意義,三次提問,黃檗便棒打了三次。後來臨濟和黃檗這對師徒一起,有學生問,黃檗就拿起蒼蠅拍要打學生,臨濟在一邊大聲嚷嚷著助陣。

要我是新來的小和尚,我想我會怕死。至少也會像是臨濟禪師一樣,哭著跑走跑去找以前比較熟、比較不會打人罵人的老師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黃檗還蠻好心的,告訴臨濟可以去找大愚禪師。我怎麼覺得聽起來好像在瑜珈課上,我先把學生的身體折來折去,下課後學生驚慌逃走之前,我還好心地介紹學生說,嗯,某某推拿師的工夫不錯,可以去鬆鬆筋骨調一調。 XD)

現在的環境,也沒有哪個老師敢再這樣打學生,即使是寺院裡,大概也不敢再玩「跪沙彌、打比丘、火燒菩薩頭」這些不人道的手法。

但話說回來,我們靜坐下來,又貪想著黃光、白光、金光、藍光,又貪想著什麼時候能上天堂,還真的很需要有那個當頭棒喝的力量。

沒老師來敲頭的話,想辦法自己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