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廣爵士樂教育的「啟彬與凱雅」在解釋「即興」的時候曾經這麼說:
聰明的音樂家,會從音樂的共通原則中去找到切入點
平庸的音樂家,會死抱著一種音樂或規矩說這叫堅持
我們平日的練習,也很容易就因為不夠自覺,而掉進這種「堅持」的陷阱裡。
以一個「兩手高舉過頭」的伸展動作(urdhva hastasana)為例,是不是一定兩手從開始到結束都得伸得直挺挺的?是不是只能從正面往前往上,或者只能從身側往外往上,或者一定得雙手先在胸前合什然後垂直上升?兩手到達最高點時,是不是一定得合掌?是不是一定不能合掌?是不是一定得加上後彎?是不是一定不能加上後彎?手指是不是一定得要併攏,或者手指一定得要用力撐開?
拿這些問題去問從來沒上過「瑜珈課」的朋友,多半會招來一陣白眼。(哪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規矩啊?)但我們回想一下,自己在做這個動作的過程,是不是一直有意識或無識識地守著某種「規矩」、「堅持」?
這些規矩或者堅持,一開始建立的時候,多半有些特定的脈絡和理由,但脈絡會改變,理由會被遺忘。剩下來的,有些人會稱之為「傳統」,「不這麼做的話,就不是原汁原味的傳統囉!」這些人可能習慣這種說法。
網路上有一則傳說。據說有心理學家做過實驗,把五隻猴子關進大籠子裡,籠子裡頭掛了一串香蕉。但只要有猴子去摘香蕉,籠子外面預設好的自動裝置就會噴射強力的水柱,所有猴子都會被噴得翻來覆去。試了幾次,就沒有猴子再企圖去摘香蕉了。
接下來,心理學家拿一隻沒關進去籠子過的新猴子去替換原本籠子裡的其中一隻,這隻新猴子看到香蕉,也很本能地想去摘食,剩下的四隻有經驗的舊猴子看到就生氣,一起阻止新猴子的行動。但新猴子不明所以,還是想摘,就被那四隻舊猴子狠狠揍了一頓。新猴子學到一件事,如果想去摘香蕉吃就可能就揍。
心理學家再抓一隻新猴子進來交替。舊的三隻,被揍過的一隻,和最新的菜鳥一隻。菜鳥也想吃香蕉,於是也挨揍。實驗繼續走下去,第一批曾被噴過水的猴子都換掉了,新來的猴子們都學會了「規矩」:摘香蕉會被揍。
有人說,「傳統」就是這麼建立起來的。(這當然是非常化約的說法,不過也不是完完全全沒道理的。)
我們都學過不少規矩,這些規矩說不定也真的讓我們躲過幾次強力水柱的攻擊。除了要不要遵守這些「傳統」之外,可能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點可以思考:要不要繼續住在籠子裡。
心理學家或者其他邪惡勢力建立起的籠子,一代一代老師精心打造流傳下來的絕美牢籠,我們自己苦苦哀求、努力奮鬥、好不容易才搶到門票的 VIP 頂級籠子。
並不是所有的規矩都不應該遵守,即使爵士樂的即興演出,照「啟彬與凱雅」的說法,也還是會有「格式上、和聲上、節奏上的基本對應要求」,而且還有更重要的,「說故事的能力」的發展。
我們在瑜珈動作的練習裡,同樣想要發展「說故事的能力」,說自己的身體的故事。
因為過去的舊傷,因為過去的使用習慣,因為過去長年累積下來的緊繃與不平衡,所以我們現在這個階段這樣做動作,說不定再練一段時間,我們的身體還可以說出不一樣的故事。
我們在靜坐的練習裡,一樣要有某種程度的即興,而不是老師說,全神專注在肚臍或者鼻尖,就永遠都只能這樣守著肚臍或鼻尖。守著肚臍或鼻尖是手段,專注是目的;專注是手段,觀察和體驗是目的;觀察和體驗是手段,改變該改變的,維持該維持的是目的。
好的音樂家看透音樂的共通原則,我們在瑜珈和靜坐的練習過程中,也在努力體悟身心的共通原則。手段、技法隨時可以調整,練習時不時就讓自己跳脫那些「規矩」、「套路」,即興玩一玩不一樣的可能性,鍛煉自己說故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