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框是用來跳出去的!

據說大提琴家卡薩爾斯有個習慣,早餐前外出散步,回家之後坐在鋼琴前練習彈奏一遍又一遍的巴哈《平均律》。大提琴家每天的基本功竟然是彈鋼琴?

這個傳說對我一直有很大的啟發。

我以前是唸古代史的,但對於宗教相關的議題一直都有興趣,當年從來也沒想到過,有一天我竟然會成為一個瑜珈老師。(瑜珈和宗教有多密切的關係,那又是另一個大哉問囉。)

練瑜珈練了兩三年後,為了更進一步理解陰瑜珈裡不時會提到的經絡,我開始學中醫的針灸,後來又從針灸再學相關的按摩(以及中醫以外的 bodywork 系統),也因為針灸而繼續學習中醫的另一大系統:湯藥。

表面上看起來,中醫是中醫,瑜珈是瑜珈。學了一段時間後會發現,實際上當然還是中醫是中醫、瑜珈是瑜珈。只是說不定有些道理隱隱約約是近似的、可以比擬的、甚至某種程度上相通的。(這說不清的「隱隱約約」很重要哦。很多時候,我們以為說得清清楚楚,一刀切下去乾乾淨淨黑白分明,可能才有問題呢。)

一開始練瑜珈的時候,就是在一個派別、系統裡乖乖練。練了兩三年之後,才愈來愈理解到外頭的世界還很大呢。覺得自己翅膀稍微硬一點了,有機會就跑到別的門派去看看風景,想說多學個幾招也好。幾年下來,大概也看了不少門派。

這些門派都還在「瑜珈」這個大招牌裡。

然後,因緣際會,發現有老師在「瑜珈」的招牌底下,竟然又帶到和「瑜珈」聽起來完全不一樣的術語、練習方式(簡單來說,新的大招牌大概可以稱為 “somatic practices” 吧),因為對這些老師的信任(以及仰慕之情),我從一個術語攀爬到下一個術語,在網路上查詢、追索,從一本書連結到十本沒聽過的書,從這個領域跳到另一個領域。

哇嗚,世界真的太大太大了。

非常感謝教過我基本功的老師,也非常感謝在基本功之外,隨時點撥、指引新的路徑的老師。像是以前當學生時代,老師要我們讀一本又一本好看(還有好多不好看)的小說,像是一次一次在教室指令點到我們各個臟器的瑜珈老師(一開始我總是想著,我哪裡感覺得到我的肝臟啊),像是在靜坐時反覆要求我們「要用自己的創意不斷磨練技巧」的佛學老師。

這些原本看似在基本功之外、甚至在熟悉的門派、系統之外的練習,久而久之,竟然也就慢慢融合在一起,就像「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都變成是基本功內涵的一部分。

基本功是個有趣的概念。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練習的時候,我還蠻喜歡問這個問題:「到底哪些才是最重要的基本功?」哪些是我的「巴哈的《平均律》」?是站椿或者拜日式?是呼吸練習或靜坐?一動也不動的頭倒立、還是看似沒什麼規則的即興動作?

練習了幾年下來,我還是沒辦法做出太花俏的、太辛苦的高難度動作,但總是鼓勵自己不斷嘗試接受新的可能性,拓廣並深化「基本功」,至少讓練習的過程充滿樂趣,說不定也能因此幫忙一些剛開始練習的朋友。

努力打開自己以為不可以打開(或者打不開)的界限,讓自己有機會嘗試不一樣的觀念、態度,練習不一樣的手法、技巧,擴充自己的工具箱,讓自己擁有一百種一千種一萬種以上的選擇、空間。

輕鬆站穩,徐徐吐氣,我讓兩手自然而然慢慢往上飄浮、往上升。我覺得像是在跳舞似的。天知道。

(三月四日,星期六,下午一點半到四點半,一起來純良老師的「想像、空間與遊戲舞蹈工作坊」玩玩吧。認真遊戲,認真玩。不需要有舞蹈經驗,不需要有舞蹈基礎哦!)

你今天練習了什麼?

常常有同學問一個問題,「老師,你練習(瑜珈)幾年了?」這差不多可以列入 FAQ 了吧。

以前我的回答,通常是偏向於微微(偷偷)修改同學的問題,納入「練習頻率」、「一次練習時間」等項目;一個星期練一次,和天天的練,三百六十五天過去,兩種一年可能差很大。

後來我更常挑戰(或者刺激)同學的思考點是:什麼才算是(瑜珈)練習?沒在墊子上的就不算了嗎?(我現在練體位法,常常都不使用瑜珈墊呢,怎麼算啊?)不練體位法,不練動作,不練呼吸法,還算不算是在練習瑜珈?

靜坐呢?練習靜坐算不算是練習瑜珈?

好多年前,在安養中心認識隔壁床照顧另一位長者的印尼籍看護小姐,她問我做什麼工作,我回答說「教瑜珈」,她馬上就擺出個靜坐的姿勢,顯然在她的認知裡,瑜珈的特點就是在靜坐(而不是扭曲身體的其他動作)。

我們暫時別管什麼哪些算瑜珈、哪些不算瑜珈的問題,先來想想「什麼才是『練習』」?

通常,我們是為了嫻熟某種技能,才會一次又一次地重覆操演某種活動,例如從嬰兒時期,為了要能夠站起來走路,得先四足爬啊爬的,慢慢手扶著牆或者桌椅,試圖靠兩腳站立;跌倒了就再試,再試,到我們熟練站立,熟練走路的技能。

通常,我們是為了改善生活品質(身體的健康、心靈的滿足),才會靜下心來,認真(甚至有點嚴肅地)一玩再玩那些旁人看起來未必有吸引力的事物。有的人不管手上是不是握著球竿、球棒,一有空就練習扭動身體揮竿、揮棒;有的人每天都要花個半小時一小時三四個小時,盯著樂譜,玩著管樂器、弦樂器、或者人聲樂器;有的人拿硬筆寫字,有的人拿軟筆畫畫,有的人拿棒針將一團團毛線勾勒成實用的衣物或者美麗的飾品。

這些讓我們身心得到改善、滿足,這些我們有意識選擇的重覆性操演活動,應該都可以算是「練習」吧。

某些禪宗系統的訓練,非常強調日常生活一舉一動有意識的練習,吃一口飯、走一步路、擦拭地板,和坐在蒲團上一樣,都是練習。雖然我們不是要出家當和尚,這種看待「練習」的態度也可能有助於改善我們的生活品質。

怎麼說呢?就像之前提到過的,用非慣用手拿牙刷刷牙的練習單腳站立的練習,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是食神,哦,不是啦,每個人都可以創造出自己的練習。

練習一個小時(一上午,或者一天)不看手機,不看 Line 或者臉書。(星期二是我的固定例休日,這一天我大概就不會回應臉書的訊息囉。:p)

練習在捷運、公車上坐定之後,閉上眼睛休息;練習在需要的時候就想辦法讓自己進入休息的狀態。

練習說話之前暫停三五秒鐘,想一想這句話出去之後的效果。

練習自己一個人好好吃頓飯、練習和家人一起好好吃頓飯。(練習善待自己的腸胃道,有意識地選擇什麼樣的食材,用什麼樣的方式,進入自己的嘴,進入自己的胃。)

練習一天撥出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看自己喜歡的書、想看的書。

練習別擔心今天看起來練得多差或者多棒,練習別急著評判練習的效益。練習繼續練習下去,練習讓自己的練習變得更有意思,更有樂趣。

我想要跳舞

Matisse – Dance, Gandalf’s Gallery

很多時候,莫名其妙,就是想要跳舞。

從小我就是那種四體不勤,手腳調協能力不怎麼樣的人。一堆男孩子同學們打球,跳躍,我總是勉為其難地跟著玩一會兒,就放棄了。

漸漸地,我以為我應該就是那種不知道怎麼輕鬆擺動肢體、面對自己身體的人。

直到後來開始練習瑜珈,直到練瑜珈練了幾年下來、開始學習各種身心連結(somatics)的技法、態度、哲學以後,偶爾有機會去看個一兩場舞蹈表演,或者在家裡看著 Youtube 上種種影片,埋藏在心裡的聲音才愈來愈浮現出來:我想要跳舞。

看著舞者在台上自在地活動自己的肢體,我不知道怎麼樣動才算是「舞蹈」,但我隱約覺得,有些人的動作,或者說動作的方式,就是特別吸引我,讓我看了之後在腦子裡留下鮮明的意象,讓我不知不覺地想跟著動,讓我不時就真的沒什麼章法、無所顧忌地動來動去,扭來扭去,跳來跳去,舞來舞去。

彷彿從本來全然不諳水性,怕水的心理狀態,慢慢變成可以放心玩水的人;重要的不是招式漂不漂亮好不好看,而是那種發現新世界似地,找到一種不曾體驗過的肢體活動的可能性,一種新的體驗。

好好玩。

我也不懂什麼規矩,我也不是為了讓其他人看起來厲害,很多時候,我只是想取悅自己,或者說,我只是想玩一玩,我就是想試試看這身臭皮囊說不定還可以挖出來的各種可能性。

哲學家南希(Jean-Luc Nancy)說,「所有人一生當中總會跳一次舞」。我想要跳舞,一次又一次。和朋友們一起跳,和陌生人一起跳,閉起眼睛跳,自己跳給自己看。

(三月四日,星期六,下午一點半到四點半,一起來純良老師的「想像、空間與遊戲舞蹈工作坊」玩玩吧。認真遊戲,認真玩。不需要有舞蹈經驗,不需要有舞蹈基礎哦!)

十公尺跳台上的內心戲

面對恐懼,我們心裡面、腦子裡會說出什麼樣的話,我們會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什麼樣的字句,我們會有哪些控制不住的肢體反應、臉上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

我們會再三猶豫狐疑,或者心頭一橫就直接面對?如果有第二次的機會,我們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保護自己的安全、退卻、或者就是衝衝衝)嗎?

心愛的伴侶在身旁的時候,恐懼會顯得緩和減輕,或者自己的恐懼仍舊是自己的,就如同自己獨處,自己一個人面對巨大的難題?

腦子說「衝吧」,心說「別啦,別去啦」,或者其實是相反的?(到底是誰在判斷?)

年紀愈長,我們對人情世故愈發瞭解,或者包袱愈多愈重?小朋友就真的什麼都不會怕、不知道要擔心嗎?或者說,活到七八十歲,仍然有機會懷著一顆赤子之心?

來看看 2017 年日舞影展的這部短片 Ten Meter Tower(十公尺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