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馬

「沓沓 á 出港了後,海面加減有白馬 á teh 起起落落,猶算是細風細湧,無按怎搖 hàinn。」書裡的註解,「白馬 á :pe̍h-bé-á。海面白色的小浪濤,猶如競相奔跑的白馬。」(藍春瑞,《開花結子》)

上星期連下了幾天雨,前兩天雨停放晴,趁著休假,我們開車到東北角的鼻頭走走,看山看海。在鼻頭角公園看人浮潛,看海草在水裡飄盪,往西北邊可以看基隆嶼、基隆山,往東北邊可以看到雪山山脈最尾端北段的隆隆山。一路開車過來,雖然又塞車又艷陽曝曬,光是能看到這景緻一眼就值得了。

慢慢走上鼻頭角步道,站在海拔百公尺高的涼亭享受將近三百六十度的無敵視野,左前方是東中國海,右半邊是太平洋,鼻頭角正處於交接的邊緣地帶。

我想起這幾天正開始讀的台文大河小說《開花結子》,小說家藍春瑞正是瑞芳人,這讓我聯想到書裡對浪花的特殊描繪。但我的記憶不精確,說給同行的太太聽時,竟然講成了「小白馬仔」(sió-pe̍h-bé-á)。太太聽完,手指著底下遠處離海岸不遠處,海面下大概有礁石,不時會冒出小小的白色波浪,湧動的白色浪花一小波一小波往前衝,的確就像一匹一匹勇往直前的小白馬。文字鮮活的意象立即得到百分之百的印證。

步道邊的山壁四處都是一簇一簇檸檬螢光黃色小花、葉片嫩綠可愛的台灣佛甲草,夾雜在凋蔫(ta-lian)而一條條黑白分明的林投枝葉,在山壁上構成瑰異奇特的強烈對比。照片拍了一張又一張,停不下來。多數觀光客都是一路匆忙趕到眾人打卡的大景點,但這些細緻的風景,非得放慢腳步才品嘗得到箇中滋味。

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實是想找尋這個時節應該還看得到的台灣百合。運氣不錯,果真碰上幾朵孤挺挺的野生百合,花朵飽滿,精神昂揚。步道盡頭的鼻頭國小有一處邊坡,復育了一整片百合。千百年來,山海交接的東北角,應該一直是看得到這樣的美景吧。

當然,看著這樣的美景,要能想到千百年來的歷史變遷,前提是對生養自己的土地要有真誠熱愛的心。前幾天有位不食人間煙火的權貴子弟以「邊緣人」一詞,來嘲弄台灣社會各地勇敢的山海公民,讓「邊緣人」瞬間成為話題關鍵字。

我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一直都是個邊緣人。高中時幾個跨校的好朋友們,還曾經組過一個非正式的團體,名稱就叫「邊緣」,成員還得意自稱為「邊緣人」。如今我在身心靈產業裡打滾,仍然是邊緣人。我素來敬重的瑜伽老師 Leslie Kaminoff 在課堂上講過,「瑜伽從來就是一種邊緣人的練習,我們從來就不是主流,也沒必要跟著流行走」。

我始終相信,邊緣就是一種最靈巧的戰鬥位置。在多數人隨波逐流的環境下,能夠有意識堅定站穩在自己信仰的價值立場上,大概某種程度上也都算是邊緣人了吧。

台灣自古以來就是太平洋文明與亞洲陸塊的交界,不論是從海洋看或是從陸地看,我們一直都是邊緣。如今我們終於一步一步認識到,正是因為這樣邊緣的臨界特性,才讓我們成為眾人最垂涎的樞紐角色。

其他人怎麼看我們是不是邊緣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立足點在哪裡、價值信仰在哪裡,要往哪裡去。捍衛這裡,捍衛「我那小小多山的國家」,我相信一定是眾多「邊緣人」共通的目標。

需要的時候,我們這些「邊緣人」全都會化身為競相奔跑的大小白馬,對那些企圖毀家滅國的人來說,我們揚起的,絕不只是「細風細湧」喔。

原來我也是濁水溪的囡仔

這兩天當紅的松柏坑受天宮,旁邊的集集,是我爸爸的故鄉。前兩天白沙屯媽、山邊媽駕著粉紅超跑經過的彰三選區,裡面的竹塘,是我媽媽的故鄉。故鄉就是己身之所從出,不管時空距離多遙遠,身體總是會記得那條不可能斷得掉的連結線。

前兩年有次心血來潮,趁放假,想來一趟簡單的尋根之旅。不是為了掃祖墳,也不是吃遠房親戚的喜酒。就只是想看看爸爸媽媽成長的故鄉。

回想起小時候過年回集集,半世紀以前的經驗非常嚇人。全家人擠火車,大包小包,連棉被都得帶著(去野外露營嗎)。我根本不記得到底怎麼轉車再轉車,總之,彷彿一早上車,睡了醒,醒了又睡,下午還是傍晚才能到。就是一整個累死人。

二十年前剛開始開車時,中二高才通車沒多久,誰也料想不到,回老家竟然能變成一趟只要三四個小時的事。下名間交流道後,坐後座的爸爸興奮地指路,「頭前遐斡入去就是隘寮,閣後一條斡入去,八張閣過就咧欲到位矣」。

前兩年的這次,我和太太一大早搭高鐵到彰化,在田中租了摩托車,先看了台灣菸葉耕種時業改進社,再衝到二水去吃火燒麵。一路逛源泉火車站、鄭氏古厝、林先生廟、八堡二圳,看了真的是黑色的濁水溪。

年過五十歲,才第一次有機會站在濁水溪旁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那真的黑黝黝的水流。我的爸爸媽媽都算是濁水溪養大的,我勉強也算是濁水溪的囡仔。

接著就是一路騎回集集,遠遠望著爸爸成長的老家舊址。再走集集綠色隧道進名間,要上去松柏嶺受天宮朝聖。

以前也開車走這段路好多次。開車和騎車的速度差一截,帶來的身體感體驗全然不同。我們邊騎邊納悶著,不可能吧,一路上整排明明都是樟樹,怎麼那麼香?特地停在路邊,往前往後慢慢踱步幾回,才確認這真是未曾有過的體驗:整排樟樹開花傳來的淡雅香氣竟是如此迷人。

接續騎上線道 139 乙,即使沒看到路邊一家又一家茶廠的招牌,光是騎車經過聞到的芬芳茶香,也知道已經進入松柏嶺了。迎面撲鼻而來盛宴也似的清香氣息,讓人幸福感大滿足,茶鄉果然是茶鄉。

站在受天宮超開闊的廟埕往山下看,我不知道爸爸媽媽是不是也曾經站在這裡看過一樣如此動人的景緻。下山再去看了溪州三條派出所,去了西螺大橋,再繞過去竹塘看九龍榕樹公。一整天就是繞著濁水溪團團轉,心裡暗暗把這次小旅行當成是快閃走一趟爸爸媽媽年輕時代的生命史。

這兩天看著白沙屯媽和山邊媽的網路轉播,三十多萬個香燈腳,從海線一路跨過大安溪、大甲溪、烏溪、濁水溪,再一路北返,進南投上松柏坑,回程就在彰三選區繞啊繞的,那是我爸爸媽媽的故鄉,那是多少人的家鄉啊。

看到彰三選區的罷團志工寫著,「今晚白沙屯媽祖選擇在溪湖駐駕,幫彰化的鄉親加持。媽祖肯定聽到我們彰化的心聲了」,「看……媽祖沿路都是彰三選區,停留的站點北斗、埤頭、溪湖,媽祖真的都知道」。看著我都要跟著掉淚了。

我在心裡默默祈禱,「媽祖慈悲,疼惜台灣。保庇咱彰三過關,保庇咱全台灣攏鬥陣過關!」

不生氣的密招

「你這麼生氣,一定很痛苦。你的手也在顫抖,看來你很容易生氣。之後你還會遇到很多辛苦的事,這樣真的沒關係嗎?我很擔心。」

這段話出自蘇曼那沙拉長老的《與憤怒和解》。他教我們在碰到有人因為發怒而謾罵自己時,不需要直接去反駁對方,也不需要去分析判斷對方是出於善意或者惡意。只要表達出自己的擔心就好。

從小我一直是非常容易生氣發怒的人。不論是在家裡、在教室裡、在街上,看到我認為是不公不義的事,總是理直氣壯,非得站出來「主持正義」,或者至少要出聲表態,站在正義的一方。

這其實也不見得是真的錯。只是,技巧不好。技巧不好的意思是,在說明清楚自己意見的過程中,我的肚子、頭腦裡早就燃起雄雄烈火。說出口的話,其實差不多就是是瓦斯槍噴出強大攻擊力的火焰。而且這就像武俠小說裡講的「七傷拳」,出拳之後會不會傷到對方還不確定,但自己非得先受傷不可。

這一陣子因為去罷免團當志工,常會站在路邊舉牌搖旗吶喊,或者掃街拜票。不時都會碰上氣呼呼的反對陣營,年紀或大或小,男女都有,比中指、往地上吐口水、擺臭臉、直接開罵、甚至動手推擠,什麼精采的花招都有。

一開始真的經驗不夠,一有這類狀況,自己腎上腺素也飆高,馬上提高音量反擊回去。幾次下來,自己疲累,心情差,而且重點是,一點也不會因此而往目標多邁進一步。

有時候在罷團總部裡摺紙(要讓志工去派發的宣傳單、連署書),志工們彼此交流打氣,也互相傳授如何無痛回應的方式。我記得好清楚,有位年輕女性志工很平靜地分享她的經驗,她說的話,差不多就和前面蘇曼那沙拉長老教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傳說中,街頭教導的人生智慧嗎?

照《法句經》裡的說法,「彼罵我打我,敗我劫奪我。若人懷此念,怨恨不能息。彼罵我打我,敗我劫奪我。若人捨此念,怨恨自平息。」講是這樣講,能夠在日常生活裡上場成功救援的,才是硬道理。

後來有一次我們在街頭遇到一位氣急敗壞的歐巴桑,連續拚命罵拚命吼,我終於比較有技巧了。完全不動怒,臉上有真誠的微笑,和她說謝謝。心平氣和地對她說,「如果家裡都沒人想聽你說話,沒關係,你就說吧。但可別太生氣,萬一要去醫院,沒人陪伴去的話也很麻煩的。謝謝阿姨你的回應,愛你喔!」

蘇曼那沙拉長老說,「這樣的反應不在對方的預測範圍內,因此能夠打亂對方的策略,而被辱罵的你也能保持心平氣和。這樣的應對方式可以讓雙方都幸福。」誠哉斯言!

「笑容是強者的證明,憤怒則是輸家的烙印」,這也是長老說的。那天在街頭,我們真的是打從心底笑著這樣說。一點怒意也沒有。

最簡單的引火歸元

今年好像冬天拖得特別久,到四月初還冷了好多天,但突然雄雄一個超級髮夾彎,根本來不及做好心理和物理上的換季準備,完全措手不及,一回神才發現,已經夏天了。

說不定就是這些物候與外在環境的刺激,很多人比之前更焦躁,可能表現在莫明其妙的頭痛,或者嘴破(我就是這樣),火氣大。有時候講話會比較衝,非常沒耐性(我就是這樣)。

推薦一個簡單有效的對治方式:睡覺或者長時間坐著工作(或追劇)時就綁腿。我在教室不時就會推廣綁腿,表面上就是調整骨盆、下肢的不平衡,但在抽象的能量層次上,綁腿也有非常奇妙的「引火歸元」神效。這意思是說,把往上亂竄的虛火、不受控制的能量,引導回去該回去的地方。

如果條件允許,艾灸也是個好方法。只是很多人居家環境不那麼方便燒艾條。綁腿就是最簡單的替代方案。輕鬆舒服坐著,雙腿併攏,用長毛巾或布條在膝蓋上方將兩條大腿綁在一起。多練幾次,身體適應之後,就能綁著腿睡過夜,完全不花額外的時間、精神就能療癒身體,有夠划算。

站椿當然也是好方法。每個星期五晚上的靜坐課,我們都會先站個二十分鐘,具體的練法,也就是透過意念,把上亢的能量引導下行。

或者靜坐。不需要有「一次靜坐就得半小時一小時」的壓力。隨時有個三五分鐘的空檔,都可以帶著自己靜下來,或站、或坐、或躺,都好。花點時間,閉上眼睛,感覺一下和地面接觸的雙腿或者臀部,感覺呼吸帶來的氣息流動,感覺皮膚碰到冷暖乾濕的空氣,感覺鼻孔裡裡外外嗅到的氣息(我抹了一滴稀釋過的乳香複方精油,真是天堂啊),感覺耳朵聽到最遠最響、最近最弱的聲音。

如果窗外有自然景致如樹木花草、遠山流水可以看的話,請務必不時就抽空,站到窗邊,摘下眼鏡,讓雙眼能夠抽離手機、電腦,望遠,解放。不然就是休假日出去走走,不必著名的觀光景點,重點是看山看水看天空聽鳥語聞花香。

養生不是靠嘴巴說,也不是靠頭腦想就好,及時而正確的行動最重要。對身體好的事,別等外人催。清垃圾、搶救家園也一樣,趁還來得及。

像在作夢一樣

上個星期的靜坐課,我請同學閉上眼睛想像,如果某一天,我們習以為常、視為理所當然的身體控制能力突然被剝奪,眼耳鼻舌身意其中任何一項(甚至多項)忽然消失,我們會有什麼反應。更困難的題目是,怎麼樣才能夠在這樣的條件下不立刻崩潰。

瑜伽也好,佛教印度教也好,莊子也好,都說我們就活在一場大夢幻中而不自知、不自覺。

我們身處的環境,隨時可能出現不可預測的天災地變。萬一又發生強烈的大地震,得要停水、停電、斷網三五天,甚至一兩個星期,我們能如何面對這樣的考驗呢?(別只是把句子讀過去就算了,試著放下手機,閉上眼睛,設想看看這樣的情況真的就在一分鐘前出現了,該如何應對呢?)

假設除了天災之外,還爆發人禍,真的有飛彈擊中外島或本島,某些城市或鄉村裡真的出現暴動,該有哪些物理上、心理上的準備,才能不自亂陣腳,才得以克服必然會出現的恐慌與畏懼?

有的人光看到一兩天跌停板,再加上自己群組裡傳播的敵國假消息就失心瘋、頓足捶胸,一副世界末日的莫名恐慌。誰想得到一覺醒來,世界局勢又整個變了。我們準備好了嗎?不只是買個現成的避難包,更重要的是,我們心裡想清楚了嗎?

說不定有人認為他隨時機票劃好位就能離開。即使他或她或他們能這樣做,也不代表我們也都能這樣做,都願意這樣一走了之。不管世界局勢再怎麼變,我們絕大多數人注定就在台灣這座島嶼上生老病死的事實,不會改變。

想必也還有更多人,會到完全無可挽回的那一刻到來時,才終於恍然大悟,開始懊悔為什麼當時對這一切如此明顯的跡象視若無睹,怨嘆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清醒。

我們一直在作夢,一直在騙自己,以為把頭埋在土裡,看不見、聽不到,小確幸的春秋大夢就能繼續。戰爭早就已經開打了。

打仗、戰鬥的道理是,不是確定會贏才打,而是因為戰鬥下去才有機會贏。就像台灣棒球隊要打明年的經典賽,得先在資格賽打贏,得在不小心輸了一場又一場之後,咬著牙、定下心,急起直追,才能拿到資格賽的門票。

光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還能有健保制度保護身體健康、有長照資源來照護好我們的親人長輩,就應該要站出來連署、拉票。對岸那國,一個年輕人一點小傷小病入院之後就可以被迫腦死、被迫「捐贈」器官,你真的想和他們統一、真的想和他們「一家親」嗎?

現在還來得及。最後的一兩個星期,還有時間能連署,還能再多拉一個兩個十個百個人出來連署。二階連署能過關,才能投罷免票。罷免案能贏,才有下一次再投票的資格。能拿筆、能上網連署,怎麼樣也比拿槍對戰、躲子彈飛彈容易得太多了。

認清楚夢幻泡影終究要破滅,睜大眼睛看見不想看、不願意看、不得不看的現實真相。拉自己一把,趕緊清醒過來。從來就沒有「我是中立的」、「我不想選邊站」這樣的選項,以為自己沒有政治立場,就是一種政治立場,就是一種支持現狀的立場。除非你真心認為繼續作夢是最好的選擇,除非你真心認為自己、家人、下一代的未來,即使變成西藏、新疆、香港澳門,也無所謂,也很理想、美好。

你的一張連署書,就是現在最重要的武器。

「台灣有難,反抗就是愛。」「為了後代,罷免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