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效藥未必是最值得期待的

中國武漢肺炎的疫情看起來不會很快就過去。

除了在需要的時候戴上口罩,盡量多洗手(最好隨身帶條手帕,一洗完手就可以擦乾)。更重要的事,就是要吃飽飯、睡好覺,天冷的時候該好好保暖。還有一句股市流傳的保命箴言:「人多的地方不要去」。

什麼,就這麼簡單?

是的。不過,簡單的事真的沒那麼容易就做得到。

據說政府還有研究單位正在努力研發針對武漢肺炎病毒的特效藥,說不定會在不久之後就上市,說不定很快就會一針打下去、一顆藥丸吞入口,症狀就解除了。

在急著救命的時候,正常人都會希望症狀都盡快解除。在症狀解除之後,我們才會再進一步思考,「這樣的特效藥,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過去的 SARS、H1N1 都有過所謂的「特效藥」。疫情過去之後,除了身受其害的人之外,大概也沒太多會再去關注「特效藥」的後遺症。

特效藥未必是最值得期待的。

趁著還有力氣,趁著還來得及的時候,老老實實練習這些簡單的事吧。

在真正需要的時候載上適合的口罩,建立起隨身帶手帕(當然得每天換洗)、勤洗手(認真洗、洗乾淨)的習慣。沒事就盡量別去「人多的地方」。

接下來的重點就是,吃夠該吃的,而且,得要好好地吃。意思是,不該吃的,就盡量少吃吧。意思是,吃的時候盡量別著急,盡量專心點

冷的時候得加衣服,加衣服保暖是最便宜的節省、保護自身能量的方案。不要問自己冷不冷,而是要問自己暖不暖。穿夠暖,寶貴的能量才能做其他該做的任務。

還有,好好睡覺,好好休息。有的人一躺就能睡著,也有的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整夜,愈睡愈累。很多朋友可能都需要有適度的運動,散散步也好,一個星期來上個兩堂瑜伽課也好。很多朋友可能需要學習釋放肌肉、釋放腦子的技巧,可能是安靜坐下來聽一段音樂,可能是來靜坐課聽聽自己腦子的掙扎、或者來「平常動作課」讓身體玩玩看不同的可能。

小時候讀過的一則寓意深遠的故事:小華在回家的路上撿了一朵美麗的小花,回到家裡,開心得很,找出了花瓶插了花。接下來,因為花朵的存在,小華擦了桌子,拖了地板,整個家裡煥然一新。說不定還去洗了個澡,換套乾淨舒適的衣服,心滿意足坐在客廳裡好好欣賞這朵花,欣賞整理的成果,欣賞自己。因為一朵小花,迎來一連串的改變。

我們得適時地為自己製造、生產出這樣的小花。

昨天晚上的基礎課下課後,一位同學感慨地說,「今天晚上好像是這一兩個月來,第一次真實感受到肩膀釋放開來的滋味」。這就是一朵非常美麗的小花。

再扯點遠一點的。小時候總是以為,六祖講「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境界高遠奧妙,每次聽著那些禪宗故事,總是心嚮往之。但也就僅止於心嚮往之。年紀愈來愈大,比較習慣動手動腳實際操作練習之後,才慢慢能理解,光是「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就已經非常非常厲害了。(認真來說,前面的「光是」這兩個字,實在是很不禮貌的贅字啊。)

很可能我們也正在進入「社區感染」的階段,很可能這疫情就會「流感化」、「常態化」。前兩天在網路上看到某家醫院的門口寫著標語,提醒大家要勤洗手:「為了社會大眾的安全,進入醫院,記得好好洗手;為了自己的健康,離開醫院,記得好好洗手」。

我常常會在上課時提醒同學,「照顧好自己的呼吸,就是對這個世界的具體貢獻」。在這疫情漫涎、人心惶惶的時刻,這話真的是實實在在的操作指南。

照顧好自己的呼吸,我們就會確切掌握到自己的身心狀況。冷了該加衣服,該好好保暖。吃東西別貪涼、別貪快、別貪心。還有力氣、還有時間,能動一動就動一動,能上上瑜伽課(或者其他能舒展身體、安定心情的活動都好),能安靜休息就好好安靜休息。

有特效藥當然很好(不會有副作用的特效藥更好)。努力保護好自己,可以不需要吃特效藥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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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打坐時,最需要打坐」

上次有個同學說,「有一兩次上靜坐課的時候,周遭的環境、整個人都狀況很好,坐著坐著,彷彿很快就進入很專心的狀態,好像真正享受到安靜下來滋味,才能徹底釋放平常放不開的緊繃。可是,今天坐下來,好像外面也很吵雜,腦子裡面也亂糟糟的,怎麼靜坐啊?」

我們一開始總是以為,要有好的內外在條件配合,要因緣具足,才能好好安靜下來。

還有很多人以為,「一坐下來,我的腦子雜念多得不得了,我根本不適合練靜坐。」這話聽起來就好像一句我最常被問的問題,「老師,我的筋骨很硬,有辦法練瑜伽嗎?」

我總是回答,「筋骨硬最適合來練瑜伽了,只要能用點心思觀察身體的反應、觀察呼吸的變化,一下子就開始進入學習的狀態囉!」

有的人天生關節活動範圍非常大,彷彿什麼高難度的動作都不費力氣,看老師一示範,當場就立刻「完成」(很多人甚至比老師做得更輕鬆、更「漂亮」呢),但其實這些看起來天生條件優越的人,他們的學習門檻卻常常比筋骨僵硬的人更高,在動作的過程中,他們未必能更專心體會身心細緻的調整與轉化。因為沒有歷經適度的困難、障礙、挑戰,反而不見得能順利學習到、消化成自己的知識。

就好像是剛好心情不煩,附近環境也一點不干擾,湊巧靜坐一會兒就「不知不覺」滑入了某種輕鬆的狀態。

這樣當然沒什麼不好,只是,靜坐的練習,就在讓我們有機會看清楚,那些貌似干擾的外在、內在條件,不一定只能是干擾。那些貌似輕鬆穩定舒適的狀態,我們也很可能還沒足夠的能力一直維繫下去。

很久以前聽過一位老師教過,「坐得最混亂、最掙扎的練習,常常是最有收獲的練習」。練了一段時間,才真的能體會這不是虛話。

世界總是這樣紛紛擾擾,動盪,混亂。外頭亂,一不留神,心裡就跟著更煩更躁。因此,我們得練習,練習讓自己可以安靜下來。

就是因為世界的不完美,我們才得練習。練習安靜下來,觀察,仔細觀察。看清楚問題所在。

說不定可能得直拳出擊,但在直拳出擊之前,總是得靜一下,拳才出得準。或者,現在不值得出拳。得有些別的方式應對。

就如同有些時候,一開始只覺得肩頸緊繃,卻還沒發現自己早就從腳底、腳踝一路歪斜到骨盆。只一味在肩頸上按摩再按摩,即使能短暫舒坦,也只是短暫舒坦,緊繃很快就回來了。

怎麼辦?痠痛不已的話,該按摩一下就按摩吧,該伸展一下就伸展吧。接著,大概就比較能夠安靜下來,好好坐一會兒或者半躺下來,靜靜觀察看看,身體的訊息很可能就慢慢清楚浮現出來。

身體的痠痛可以這樣觀察、對治,腦海和心裡的煩憂,當然也可以如法炮製。

只是,腦子超聰明的,總是會騙我們自己說,「算了,今天又冷,又下雨,下次再去練吧」。

我想到半年前香港作家韓麗珠寫的〈在風眼中學習〉

今天傍晚的瑜珈課,本來有點不想去了,但想到,不想打坐時最需要打坐,不想寫作時最需要寫作,不想練瑜珈時,其實最需要活動身子,就在雨中出去了。

幸好去了瑜珈課室,在呼吸練習中安放自己。

新習慣來得有夠快

星期二早上澆花時,一個不小心,左腳小趾撞到牆角一下,接著,「哇,好痛!」

當下仔細察看,還沒有太清楚的異狀。只是痛。


The Red Model, Rene Magritte

星期二是我的例假日,通常會出去郊外走走。這天還沒排定行程計畫。想著腳受傷了,要在家裡休息,或者照舊出去走走?看早上天氣還不錯,還是出去透透氣好了。

我們選了近郊的小鎮,搭了火車半小時,吃完午飯才慢慢走往登山口。海拔才兩百多公尺高的郊山,不一會兒就到達一個觀景台,坐下來休息,喝口水。我把鞋襪都脫下來看,嗯,很好,左腳小趾差不多整隻都瘀青了。看到發出來了我反而覺得心安一點。

繼續順著山徑走。我想著以前學過的復健心法:儘快讓兩腳回復「正常」的步伐,減少因為不自主想避免疼痛而產生的左右腳不平衡。

想是這樣想啦,一步一步慢慢走也沒那麼容易。腳趾一會兒痛多一點,一會兒又緩和下來,彷彿適應了新的平衡。

就這樣在郊山散步,有原始土徑,有簡單的上坡下坡,偶爾也有一小段得拉繩攀爬的路段。一天下來,也有個兩萬多步(手機回報:爬樓梯段數 96 樓)。

回家前就在巷口熟識的中藥店抓了一帖活血去瘀的藥方回家吃。吃完再拿活血去瘀的精油輕輕按摩,順便鬆鬆兩條大腿小腿。內用外服藥分別上場一段時間後,瘀青明顯變淡了一些,就安心去睡了。

隔天起床,瘀青的顏色從昨天最嚴重時的深紫黑色,已經褪到比較淡的紅色了。但結果我下樓去圖書館拿書,才走兩步路,明明不太痛了,卻發現自己已經開始不由自主依賴右腳的支撐,左腳的步伐明顯變虛了。

新習慣來得有夠快!一不留神,就像吸血的螞蝗緊緊抓住受害者的皮膚,不是簡單甩個兩下就了事的。

不行,我告訴自己。想著平常教同學走路的各種技巧:頭頂向上延伸,肩頸脖子釋放,留意到呼吸輕鬆進行。這樣專心再多走兩分鐘,才又慢慢恢復到平常的平衡狀態。再仔細觀察,其實這樣走也沒那麼痛啊,反而比較輕鬆呢。

但真的一不留神,受傷的新記憶下意識地成為主導者,不到二十四小時,幾乎就要形成新習慣了。

能救自己的,能拉自己一把的,就是自我覺察的意識。

而且,當自我覺察的意識清楚地回復主導地位後,儘管肉體的痛感還在,但心裡受苦的感受卻明顯降低不少。

等一下我就要再來繼續自己緩和的練習。不特別針對左腳、左腿,但也不完全避開左腳、左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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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動作」之「理想的站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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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用動作講出多少故事?
抓愈緊,感覺愈模糊?

誰說非得這樣動作不可?

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各種反射動作。輕輕敲擊膝蓋下方的臏韌帶就會引發小腿往前踢的膝反射,是天生的非條件反射,還有經由後天學習而來的條件反射,像是巴夫洛夫的狗,經過一段時間訓練之後,即使沒看見食物,只是聽到和食物有「關聯」的聲響,同樣會引發唾液分泌的反射動作。

我們總以為「我們」是動作的主體:我們不假思索就以為我們進行、完成了這樣或那樣的動作、行為,是因為自「自己」的思考、判斷、決定。回想看看,被蚊子叮咬時,自己第一個反應是什麼?是腦子裡思考過後,因為想做某個行動而行動,或者只是反射動作?其他的動作呢?要調整坐姿,要揉眼睛,電話響了要接聽,在街上被人不禮貌地撞到就要生氣,種種日常生活裡的行為、動作,有多少是受制習慣所養成的反射動作?

在上課時我常常帶一種「遊戲」:右肩從前面往後轉、左肩從後面往前轉(順了之後還可以左右交換,甚至加快速度交換),很多同學第一次玩的時候,好像會整個人卡住,不知道該怎麼動。我會把這樣的「不知道該怎麼動」理解為開始釋放的第一步。釋放什麼?釋放過去那些不自覺限制我們該如何、只能如何行動的習慣,以及這樣的習慣背後的機制。

有時候,光是讓這些平常隱而不見的限制、習慣得以現形,就足以鬆動一些不容易察覺清楚的緊繃。

靜坐的時候也是一樣,明明一開始剛坐定的時侯心裡就想著,「我要試著練習接下來十分鐘不要亂動」。但一不留神,我們就不自覺地這裡動動那裡扭扭,調肩膀調膝蓋腳踝。我們以為我們動了就會比較舒服,我們以為自己「想」所以「動」。下次仔細觀察看看,是先動再意識到自己在動作,還是先想清楚要這樣那樣動而後才行動?

有沒有可能在第一時間喊聲暫停,重新看待、評估,把不需要的放掉,剩下必須做的,用最輕鬆的方式來進行?

練習不再動不動就想著,「可是我就是習慣得這麼做」。練習反轉局勢,重新設成成「這一次我要暫停下來看看自己會有哪些制式的反應」,「這一次我可以來練習看看其他的選項,可以來創造不一樣的、新的可能性」。

我們知道原來有這些結還沒打開,給自己一些時間,一步一步慢慢來。要像小嬰兒學爬行、學站立、學走路那樣,懷抱喜悅、探索樂趣的態度來學、來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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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指來閱讀肋間

氣息從鼻尖進入身體,氣息流入肺裡,又從血管等通道,把能量轉載到身體各個角落。這個過程很奧妙,但對不少人來說,卻可能是從來不曾仔細察覺過的事。

有些時候,我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在憋氣,到底有沒有在呼吸。有些時候,我們連自己有沒有鼻塞(特別是長期飽受鼻塞之苦的朋友)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如何辨識自己的肺、胸腔到底有沒有在順暢活動、運作。

說不定一些簡單的技巧會有幫助。

上課時我常常請同學從胸廓側邊,輕輕抱著自己,手指剛好會碰觸到肋骨,還有,一根一根肋骨之間的縫隙。一吸一吐,胸腔的動作,肋間呼吸輔助肌的運動,藉由敏銳的手感,訊息順利傳送回神經中樞。

我們因此清楚察覺,「是的,我正在呼吸,我真的正在呼吸」,「我的肺在接受空氣,在排出空氣」,「我的胸廓在運動,體積變小又變大」。

光是「清楚察覺身體呼吸的過程」這件事本身,就已經非常神奇、奧妙,而且,非常具有療癒效果。(不相信,花個兩三分鐘,安靜下來,親自動手操作看看,大概就有機會品嘗到箇中滋味。如果還是不能掌握其中的技巧,也歡迎來教室當場討論看看。)

接下來再進一步練習,在沒有輔助(手指)的指引下,能不能繼續同樣清楚察覺到胸腔體積、形狀變化的運動(也就是「呼吸」這件事)。

清楚察覺到運動、活動之後,還可以再更深入一層:判斷這樣的運動、活動,輕不輕鬆,或者,舒不舒服?有沒有辦法讓自己更輕鬆、更舒服,但又清楚連結到一次一次的呼吸,在胸腔,甚至,在指尖,在肚子,在整個身體細細緩緩流動?

古代禪宗喜歡用「指月」為喻。手不是月,但有手幫忙,手一指,頭跟著動,眼睛跟著轉,說不定馬上就看到月亮了。效率很高。只是,還要提醒自己,手指畢竟是輔具(整個身體也可以都看成是個輔具),讀到呼吸,進一步輕鬆呼吸才是目標。

接下來,還可以把「輕鬆呼吸」看成是個階段性的目標,或者,某種幫助我們更健康、更放鬆的手段、工具。

然後呢?當然就是健康、輕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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